荞悄悄

坠鸟

他对那欲望的隐秘感到口渴。

每年夏季到来时,总要换上夏装而露出的手腕,洁白的皮肤包裹着精致的腕骨,头发扎起而坦白的圆润耳垂,因热度积累在耳尖、耳廓一点儿、耳垂尾部一线的红柚,还有露出的膝盖和光滑曲线的小腿。那种欲望,隐秘的火焰,裹挟着夏季傍晚的风吹进他心里,将火燃烈,无法克制。

他曾对抗过这种欲望,早在他十八岁的那个夜晚,因这隐秘的心事而闷闷不乐。席宴后回家时,对着男人抱他的温度,力道,身体的接触和那双眼,眼睫温和垂下去的蓝色产生一种无可奈何的悸动。
它一定挡住了它。他对男人说,用手抚摸男人的眼睛,露出一个笑容,然后他吻了上去。
执拗的酒意和隐秘的欲望,他的心事,吻上去的一瞬间仿佛火种引爆,滑入鼻腔的香气扰乱他的心跳,他这因混乱而增添的勇气。
这再平常不过的戏码,被平淡的推开了。

那隐秘,那只躲在林枝间悄悄鸣叫的鸟儿,那尖利的鸟喙发出的柔软音节。拍打的翅膀引起一阵风,它用那娇小的身体勾出一片混乱。

他对那欲望的直白感到口渴。

他们相似的发色,那垂落在脊背上的发丝,这连接他们血缘关系的一部分。他曾深刻的感受到它们缠在他的脖颈上,阐述着他的罪行,背德的感情。暴力和窒息让他平静。那欲望桉着他的头,一下一下把他向水里桉,缺氧的窒息和足够的真实,浮在水面上模糊不清的理智。他睁着眼感到水流从他眼面上流过,如同游弋的鱼对他冷冷一瞥,冰凉的鳞尾抚过他的脸,刺痛让他挣扎,妄想摆脱那欲望的控制。
他给自己加的桎梏。

他曾潜游在这水中,穿越水面折射的粼粼的光。他肆无忌惮的要求亲吻和拥抱,为此得到男人的疑问。他又因此想要获得更多的奖项和成就,想要借此邀得糖果。温和干燥的手掌以及脸颊接触的心慌,发丝搭在他脸颊一侧的痒意。这欲望不够直白,不够直白。他这样对自己说,也对欲望说。
他的目光流连于男人身上的全部,用手指勾勒他的轮廓,为此收到男人的呵斥和冷漠。无动于衷的态度掩饰那层欲望的真相,即使所有的幻象竭力粉饰太平,他那一切妄念都被撕扯下来,薄脆外壳蜕下后他的所有都被暴露,过于直白过于灼热。夏季晚风吹过不止在引燃,他闭上眼能感受到浮空的坦然,它俯视他,想加以冷漠加以嘲笑,若有斗争势必有撕裂。他不过徒手,念在一心,想加以对抗加以坚持,直到被迫潜游其中。夏日烈阳与水中稀薄的空气,听水,听水,那一簇冰蓝的潭,他父亲的眼,那蓝浅的一片。他转过拐角看到叶影投射到墙廊,露出点点尖绒,蹭着他的心。那浮空的云,摸不到的浅显与暗示,乌云聚在一起的警告。

他感到口渴。
因这口渴引起的痒意,爪子一样挠着他的心,水蛇的速度掠过,这从他胸腔里蔓延的病症。他喝水,指腹贴在冰凉杯壁上,与那灼热的痒意相逆而行。他频繁的喝水,一边平复着欲望一边追问男人这病症。他妄想用这隐喻讽刺他,这一切欲望的来源,他所犯罪恶的第二宗色欲。他追问,垂着眼仔细的问,指腹贴着杯壁,问的心平气和。与那外表相反的欲望在他身体里四处游动,带动心脏夹挟着风暴的跳动。
男人向他投眼的一刻他便败北,接着那对着他脸的眼睛带了点儿温和。
你要克制并忍耐,这非同一般的争吵理由,我并不想与你争论。
那话语如同蔑视,摸不清的怜悯,但他知道什么都不是。他父亲那音色中的空白,时有时无的笑意,那冷淡的态度几乎激怒了他。

那底线,欲望的底线。那只鸟,被触犯的鸣叫声。那挣扎,他混淆一切的主观。那只欲望的鸟儿死于夏季火种,烈焰燃起时它停息在树枝之上,妄想以自身焚灭而燃起林子的可怜者。它未知夏季风的多变,更不知夏季雨的反复无常了。一切起源于未知,因好奇而接触即生成贪恋,又因贪恋不得而死亡。这白白浪费了一切的鸟,这白白燃死在自己热情中的鸟。他如同这鸟一样推开椅子站起来,伸手想要辨别刚刚那空白。他亲吻他父亲的脸颊。这背伦的罪孽被当事人无视。而后的争吵——肢体动作的争吵打碎了那杯水,冰凉的液体顺着手背落到地面上,被子清脆的打碎声让潜伏在他身体里的痒传遍全身,他在散落一地碎片中推男人,揪住他的衣领质问他,用独属于青年人的力量压制他,为自己沉积已久的罪恶申冤。

可这于男人又有什么关系呢?他偷偷滋生于暗处的窥视,受到个人追逐放纵的视线,理应得到的呵斥。他因不甘而愤怒,将自身的错误归咎于男人身上。这本该被他埋藏的感情,偷偷盛开在严冬的花,侥幸逃过寒冷,却即将死于春季来临之时了。他默念自己的浅薄与固执,又揪紧衣领——质问迟迟得不到回答。
可这又是多么苍白可笑,他妄想得到回复——那种平等的回复,从他父亲眼中看到的温和,没有爱恋的温和。他发誓要断绝这一切,从自己手中扯断这一切,有多么痛苦,又有多么难办。相反的一切却又是相同的。

他悄悄将一颗种子埋下,悄悄将一切希望投注于它身上。男人看到后并未阻止,他们相同的感情和不同的责任,他们血缘的连接和自私的利己,促使双方伤害自己又伤害对方。

而他最终选择放弃,在一片沉默中的自我伤害和自我救赎,水草缠上他的脚腕把他向深处拖,他想亲吻父亲,拉着他的手一起下坠,那苍白的欲望将会得以实现。所幸这一切都不可实现,他最终松开了他父亲的手。他那么爱他,那么爱他。欲望已不足以将他捕获。那只鸟最终还是死了,他挣脱了那束缚,自己却从此坠入深渊,再无返岸的可能。

@Yoki (终于写完了……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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